从镇兵到大帝，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92页

  “将军……”几个呼喊声同时响起，却是城中一众部将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来了，神情之中满满的等待解惑之意。

  王僧辩手指在舆图上轻轻划动，冷幽幽的说道：“他看似还有选择，实则自从他夺了夏口，却反遭首尾被断之后，就再无选择了。”

  一股热风忽然狂躁起来，从门框钻入，打得舆图起伏不停，似乎在应和他的话，然而王僧辩接下的言语却如同他此刻的眼神一样冷厉，“赌徒可能会得一时之胜，但是终究不可能一直赢下去。他，侯景的运气，到尽头了！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“司空，司空…有紧急军情…”

  急促的呼声，在夜间黑暗中响起。

  刚刚上床不久的刘神茂，无可奈何的将怀中姬妾推开，满脸不耐的打开房门，对着门外神色惊恐的麾下亲卫，斥骂道：“如此深夜，为何高呼！？若是你说的军情并不紧急，小心你的脑袋！”

  “司空，真是紧急。唐军…唐军渡过淮河了！”

  “什么？”刘神茂如遭雷击，一把扯住亲卫，“不可能，绝对不可能。若是他们渡河来攻，怎么现在城外一点动静都没有！”

  “他们不是从硖石过的河，他们是从马头戍城过的河！现在正从我们寿阳城前经过！”

  刘神茂手一松，原地愣了半晌之后，也不穿衣着甲，裸着上半身，急忙跑到城头，眼前所见不禁让他目瞪口呆。

  一点点火把在黑夜中沉浮，光芒升起之后，又连绵成一串串，一道道，一片片，直至灿若银河的汪洋大海。灼目的光亮和热浪下，是无数的战马和铁甲。

  整片天地之间，似乎只有整齐的踏步声，居然连一丝人声和马嘶都未有。

  刘神茂忽然感觉身上很冷，渗入骨髓一样的冷，然而，当他辨认出唐军行进的方向之后，这股冷意彻底化成了寒意。

  那是西北，荆东方向。

  第361章 千里江陵一日还
  朝辞白帝彩云间，千里江陵一日还。

  尽管从白帝城到夷陵，并没诗句中那么夸张的一日便到，但是当三峡汹涌澎湃的险峻，变成宽阔平流的和缓，也不过用了短短三日而已。

  正如段韶所预料，这一路上沿江重镇几乎是望风投降，毫无阻碍。便是出峡口后的第一座险要城池夷道，也尚且未从几个月前的那场战事中恢复过来，更别提抵御唐军了。

  江水滚滚不停，枝江两岸，百里洲上，还残留着王僧辩彼时所立的营寨，不过旬月时间，却已经长起了茂密草木，掩盖的宛如经年废墟。

  而从枝江到江陵，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日可至了。

  如果说唐军这支蜀地水军楼船似山，确实有些夸张，毕竟韦孝宽在垫江筹备水军时间并不长，根本造不出像徐州水军那等巨大的“五牙战船”，即便是徐州水军那六艘战船其实也有赖于当初葛荣所遗留的巨舟。

  但要是形容为风帆如云，却是真实，可乘百人的战船比比皆是，以及数不清的蚱蜢小舟夹杂其间。

  当这支水军携风带浪铺江而至，江陵码头上的百姓们，第一时间还恍惚以为是蜀地的商路航道又通了，这等江面拥挤、舟楫繁华的场面，他们可是有年余没见到。但是旋即，一股骤然暴起的欢呼声，以及那刺眼的黑色唐军旗帜，都让码头上的百姓为之惊骇，纷乱狂奔。

  这从西面吹来的欢呼声，在空中卷动不休，像风一样震荡了大半个城池，自然也传到了萧绎耳中。

  此时的他正在王府的高楼上，宣讲《老子》。

  “王上，王上……”依旧还是朱买臣，依旧还是那副惶急模样，和高亢的叫声。

  本就因为传来的莫名呼声，而停止宣讲的萧绎，看到这种情形，在心中狐疑之时，也不免升起了几分麻木。

  “又是何事！？你未看到此间正在文会吗？若不是什么紧要之事，容后再禀报！”萧绎放下手中捏着的玉如意，满脸的不喜。

  “王上，真是大事！唐国水军堵塞江陵城前，江面上尽是风帆，旗号遮天蔽日，兵卒呼声不停。”朱买臣心里也苦啊，他也不想成为这等报丧之人，谁叫他是萧绎第一心腹，任何情报讯息往来，都是第一时间先送到他手上。

  “唐军！？”萧绎瞪大了仅剩的那只眼睛，愣了片刻之后，手中如意重重砸在案几上，清脆响声中，几道裂痕油然而生。他猛然起身，大步走到高楼廊道上。

  四面开阔的视野顿时冲进眼眶，风在低吼，中间夹杂着的呼声，在仔细聆听中已经分外明显。更别说，萧绎已经看到在城市的边缘，在那条弯曲如带的长江上，那刺目的黑。

  “他们怎敢擅毁盟约！？擅起边衅！这盟约分明才缔结了数月不到！”

  怒火从眼中爆发，萧绎第一时间寻到了王琛，手中已经半裂的玉如意携带着忿意砸了过去。

  王琛不敢抵挡，生生用脸挨了一下，玉如意终于破碎，一串沁出的血珠，随着长长的红痕，很快就浮现了出来。他战战兢兢的向前，对着萧绎深深俯首，几乎要将头低到地板上，口中言语哀婉至极，“王上，此事必然有误会。以我前次出使襄阳所见，唐王容色友善，不可能会发兵来攻江陵。臣愿意再次出使，询问此事究竟。”

  萧绎兀自气恼不休，右手无物可捏，平白曲张了几下，最后按捺住怒气，挤着牙齿说道：“速去，给孤问清楚，裴昇究竟意欲何为！诏令全城，内外戒严！”

  高楼大殿之中听讲的一众官吏，纷纷俯首受令，但是面色却一致的惨白和忐忑起来，要知道为了应付侯景和萧恭，现在整个江陵城内只剩余不到三千甲士，可称是一座空城！
  王琛埋着头快速下楼，直到身后不见别人，方才敢用袖子轻抚脸上伤痕，一股刺痛深入骨髓。他站在楼梯上，有些失神的望着城外，在这里已经看不清唐军旗帜了，但是那股喧哗呼声和其中的喜意却依旧汹涌。

  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，王琛悚然回神，却忽然咬了咬牙，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。

  从江陵到襄阳，虽然是一片平原，坦途大道，但是毕竟还有三百多里的距离，饶是王琛舍弃了马车，骑上并不熟稔的马，将自己两股皮肉磨得生疼流血，抵达襄阳的时候，也已经是三日之后。

  数月前大疫弥漫，几如空城的襄阳，如今已经又恢复了繁华。甚至因为清理了水渠、暗沟，建了许多厕所，比之往昔更为干净有序。

  “请唐王速速派遣大军南下！如今江陵城中守军不过三千，城内更无一员堪战之将。正是袭取此城的大好时机！”襄阳城中，唐王临时行在。王琛甫一见到裴昇，就说出了石破天惊之言。

  裴昇还以为王琛此行是奉萧绎诏令出使来讨说法的，为此他还特意想了个唐国水军不过是路过江陵，暂做歇息，为的是沿长江而下，攻击叛贼侯景的理由。

  没想到王琛居然会如此言语，这倒是让他欲言又止，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。

  “殿下不必怀疑我，萧绎小子狂蠢肆暴，心性偏狭严忌，枉为人主。殿下且看臣这脸颊。”王琛微微抬头，露出了那条红肿泛着血丝的伤痕，咬牙切齿的说道：“非止是臣一人，江陵城中诸多官吏，都曾受其凌辱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