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镇兵到大帝，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96页

  等到一切结束，遍地的尸骸，遍地的烟气，就算是河流上也是铺满了累累尸首，人的，马的。人大多是侯景军，标志性的兔头，成了战利品，被一干梁军争相抢夺。马则多是那些被点燃尾巴的驽马，一股奇怪的香味顺着河水开始弥漫。

  “将军，我们此役大败侯景，我刚刚数了下尸首，已经接近两千，这还不算他们溃逃的，敌损过半！”淳于量走到王僧辩身边，低声言语，他作为最后一支伏兵，领着先前暗夜行军中收拢的散兵，埋伏在东面，等待号令，最后出现，最后完成合围。结果，等他赶来时，侯景已逃，只能协助收拾战场。

  不过，淳于量并没有失望，他看着王僧辩眺望北方的姿态，知道他心中遗憾，奋力宽慰道：“就算侯景跑了，他也必然已经吓破胆了。肯定不敢再待在荆州，我料想他应当会逃回江东。难道，将军担忧他会领着残兵去偷袭江陵？他应该不会这么不自量力吧！？”

  “江陵……”王僧辩回过神来，正要答话，忽然，远处又响起一阵马蹄声。

  只见一队骑兵席地卷来，人数并不多，不过十多人，举着一面兰字大旗，来者正是王僧辩分外熟悉的衡州刺史兰钦。

  “看来此间战事果真惨烈。”兰钦控缰停马，看着根本无处下脚的战场，叹息摇头。

  与其遥遥相对的王僧辩身前，早已经聚拢了几排兵卒，这是马蹄声甫一出现，就自发涌来以作防备的竟陵甲士，与此同时，战场各处散落的兵卒们，也在奋力赶来。

  “王君才，看来你和张彪说的，与我下次见面生死不论的言语，是真的。”兰钦扫视一圈，面对着警惕十足的王僧辩麾下部众，含笑出声，“不过，你果真准备就在此时此刻再起战事吗？”

  王僧辩伸手挥动，示意周遭兵卒放松，抬头看着兰钦，轻声回应道：“总有机会的，你莫急。”

  “好好好。”兰钦一样挥手制止了旁边一脸不爽，想要开口说话的儿子兰京，爽朗大笑之后，点了点王僧辩，“我等着你来。”

  说罢，就拨转马头，不过他在离去之前，却又回身，似笑非笑的多问一句，“此间战事已定，你接下来欲往何处？建康？抑或是……”

  “侯景未死，他必然会逃回老巢。除贼务尽，我自然是要去，扬州钱唐。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“我接下来要去何处？”

  浑身湿漉漉的侯景，此时也在自问，他瘫坐在地上，身边战马打着响鼻，白沫横飞，显然也是累的不行。除他之外，周遭还有部分跟着他一路逃出来的兔头兵，不过，人数稀稀落落，显然是在逃生途中溃散许多。

  “往北，去安陆，翻越大别山，再入淮北。还是往西，残军深入，袭取江陵。抑或是走随郡，入雍州，过襄阳？”

  第364章 江陵焚书，龙文折柱

  关于江陵城的战事，其实乏善可陈。

  韦孝宽所领的巴蜀水军，早已经占据了江陵城前后长江渡口，截断了萧绎出逃的道路。他之所以没有抢先发起进攻，只是连日沿着江面巡逻，耀武扬威，其一目的是为了震慑城内人心，其二，自然也是明白这攻破江陵，乃至荆州的战功并不是为自己安排的。

  相比于懵懂未知的段韶、贺兰祥等人，韦孝宽早在得到裴昇兵分三路伐蜀的任务之后，就已经猜出了裴昇那并没有做什么遮掩的心思。既然伐蜀大功已经被怀朔系和武川系瓜分，那么破荆襄的大功自然要留给其他人，譬如此役主帅于谨。

  作为裴昇最为倚重的谋主，和典型的孤臣代表，于谨身后自然也聚拢了一批与其相似，标榜忠君为国，和其他派系划清界限，甚至热爱、喜爱和其他派系相争的人。

  这些人大多是裴昇在统一北境过程中，一路击败兼并的那些政权中的遗留，作为降臣和俘虏，在裴昇朝堂中，他们找不到依附之处，一开始只是抱团取暖，后来为了争夺多些话语权和空间，便开始以孤臣自居，从而向着于谨靠拢。

  于谨并没有接纳，掌管着觇骑，且深度参与裴昇诸多谋划和机密的他，自然是常怀一颗警惕之心。在这等苗头刚出现，他就第一时间对裴昇做了详细汇报，甚至还列出了一份姓名清单，以供裴昇掌握。

  不过裴昇却当面将这份清单给烧了，甚至还让于谨默认成为这些人的领袖。

  面对着于谨不解，裴昇并没有清楚解释。毕竟党内无派，千奇百怪，北唐朝堂上的派系经过这么些年发展，早已经不复当初的单纯。以前五根手指能够点明白的派系，如今变得如同线团般复杂，乡党、联姻、同窗、同科，各种关系交织。

  所以对于这些所谓孤臣，若是放任不管，后面也必然会被其他派系分解吸纳。如今他们自动抱团，甚至向于谨靠拢，在裴昇看来，倒甚是聪明，颇有些政治智慧。

  因为这代表着他们愿意成为朝堂上的一根搅屎棍，成为裴昇手中的刀，那么裴昇自然欣然接受。

  回到眼前，知道自己只是辅助的韦孝宽，严厉拒绝了麾下那些玄甲军小将们的叫嚣，直到于谨所率大军抵达江陵，才开始配合着陆军，发起对江陵水城以及码头的攻势。

  至于于谨，也并没有展示什么奇策，而是中规中矩的命令唐军围城，然后开始架砲。如果说有什么不同之处，那就是他没有围三阙一，转而是将江陵四面围的水泄不通，显然是丝毫不担心因此激起城中百姓兵卒死战之心。

  共和五年，五月廿一，唐军耗费了五日时间，终于将高达两丈的石砲布置完成，之所以花费这么多时间，除了这石砲结构复杂之外，还有一个缘由自然是因为数量太多。

  除了江陵城靠着长江的南面没有布置石砲，其余三面，绕着江陵外城周回六十里，举目望去，皆是这种宛如巨人臂膀的攻城器械。

  闻讯赶来的萧绎，只是在城头看了一眼后，就匆匆下楼，赶回内城。其后便躲进了王府深宅，秘不见人。不过，还是有传言流出，说是听到王府传出各种奇怪声响，金锣鼓乐，似乎是在举行什么斋醮科仪。还有人见到，城中知名和尚智远道人，夜深之后出入王府。

  萧绎这等自欺欺人，求助神鬼的做法，非但不能阻止城外唐军的进攻，反而让城内人心更加失望和慌乱。

  廿二日，唐军开始试砲，巨响在江陵城上空回荡，从外城到内城，所有人无不失色抬头望天。只见一团团浓厚的灰尘从外城腾起，剧烈的震动，即便是相隔数里也能清晰感应。

  一开始，这些巨响每次发声，还相隔颇久。等到了下午，骤然之间，密集的好似整个天下的惊雷都倾泻在了这座小小江陵城之中，持续不止的震动，让人以为大地马上就要裂开一般。

  几如，神话传说中的天塌地陷。

  到了这日傍晚，唐军石砲的攻击才停止，外城上的守军在惊讶自己幸存之余，顶着浓浓不散的烟尘，看了半晌，才看到，萧绎先前为了抵挡唐军，在外城竖立的木栅，已经全部被石砲摧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