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镇兵到大帝，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99页

  可惜，在唐军兵锋之下，只能称是徒劳无功。

  又一支箭矢发射出去，奈何只射中了敌人腹部，浅浅扎在甲胄上面，只看中箭之人怒吼的姿态，就知道他并未受多重的伤。侯景眼睛一眯，右手抹向箭囊，结果却摸了一个空。惊悚之下，他再抬头四顾，只见自己麾下部众或溃或散，入目所见皆是黑色。

  从北逃到南，从南又逃到北的侯景，在此刻终究生出了绝望，仿佛自己是置身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孤舟，被波涛裹挟着，半点不由自己。

  一道锐利的风声忽然而来，侯景急切闪躲，堪堪躲过了这枚白晃晃的矛尖，然而，他身边并不仅仅只有一个敌人而来，无数细微的破空声，连绵成了足够席卷天地的狂风。

  狂风过后，一颗头颅在半空旋转，微张的嘴巴，似乎还想说些什么。眼眸中残留着几分异色，可惜已经无人能够明白其中意味，只有未坠的残阳，在上面添了几分最后的余温。

  它飞进了夕阳余晖里，像是被这片光芒给融化了，又像是走进了这片黄昏。

  直到很久之后，慕容绍宗才在打扫战场的兵卒手上看到了侯景的头颅。盯着上面半阖的眼睛，慕容绍宗忽的想起了，彼时在尔朱荣麾下，在北秀荣川，满脸谦卑和笑意，对着自己拱手，述说着想要学习兵法意图的那个瘦小坡脚男子。

  尽管对侯景并没有什么好感与过深交情，但或许是对于时间流转，春秋变幻的感慨，致使慕容绍宗也忍不住轻叹一声。他伸手阖上了侯景的双眸。

  “我并不是为你来的，你也不值得。我只不过是路过这里而已，要怪，只能怪你自己运气不好。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此时的裴昇，并不知道侯景已经死在乱阵之中，或许即便他知道了，也并不为意。

  他正在王琛的指引下登上了位于江陵内城的东殿竹阁，这并不是江陵最高的楼，但已经足以称赞一声一览众山小了。

  几只晚归的鸟儿，在空中盘旋，夕阳落在城外的长江上，无数的风帆正在游动，搅动水面波澜起伏，缝隙中有碎金流光。城内传来了隐约的喧哗声，那是刚刚入城的唐军正在维持秩序。

  “殿下，这便是竹阁了。”王琛的声音让裴昇从眺望之中回神，他并不是没见过大都市，但是这个时代像江陵这样遍布高楼亭台的城池确实少见，居然让他恍然有几分身处后世的感觉。

  目光回到身前，未消的烟气有些呛鼻，地板上还残留着烧灼的痕迹。在这之后，一排排的书架，以及一卷卷的图书，争先恐后的冲进裴昇的眼眶，偌大的殿堂里，满满当当的全是书籍。

  “此间藏书足有八万卷！”王琛轻声做着介绍，旋即又带着怒意说道：“幸好没有让萧绎和李膺将这些书籍付之一炬。此人果然不当人子，居然如此狠心，这可都是历朝历代保留下来的典籍啊！”

  裴昇也惊诧于此间藏书之多，他随意抽出一本，未等翻看，一股浓厚的书香抢先扑鼻。

  “丈夫拥书万卷，何假南面百城。”裴昇语带感慨，捏着手中书，环顾一圈，只见书架前，摆着一个小榻，上面布置雅致，显然正是萧绎平日读书之处，不由低笑一声，这萧绎还真是会享受。

  “不过，我听说江陵藏书有十四万卷啊，怎得这里只有八万，可是还有另外一处藏书楼？”

  王琛先是一愣，旋即心中一动，认真言语道：“启禀殿下，江陵藏书尽在此处了，不过在建康台城文德殿还有六万藏书。”

  “为保锦绣文华不被如萧绎之类的恶贼所毁，臣谨言，殿下应当马上进军建康！”

  第366章 凤阁龙楼连霄汉

  共和五年，六月初一。

  裴昇已经高卧在竹阁，揽书阅卷好几日，若不是他是真的在看书，并非召集了江陵城中萧绎后宫嫔妃女眷，流连其中，而且在观书之余，也没有耽搁日常政事处理。诸臣都纷纷以为向来勤勉的裴昇，也终究堕落懈怠了。其中几个江陵刚刚投降的官吏，甚至做了忠臣模样，试图前来进谏劝阻。

  奈何，裴昇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，尽管接纳了这些人的投降，却并没有接见他们。

  “还能是为啥，这江陵城本就挡不住我军攻势。哪里需要他们献城投降？乖乖躲在城内，等着我们破城才是！”尉粲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，满脸的不甘心，“平白让我们夺城之功，少了大半！”

  没有人理会他的愤怒言语，躺在甲板上的段韶甚至闭上眼睛，挪了挪身体，让全身都能被阳光晒到。

  初夏六月，阳光已经渐显毒辣，不过此时乃是辰时，日出不久，光线还没有那么炽烈。

  尉粲见没有人答复他，没好气的推了推坐在一旁，捏着好几块胡饼夹酱肉，吃个不停的娄仲达，“别吃了，再吃下去，你连马都骑不了！”

  “骑不了马又何妨，有这船，我吃得再肥硕，也能载下。”娄仲达不以为意，拍了拍船帮。

  “傻儿，骑不了马，怎么得军功？”尉粲简直无语了，指着娄仲达恨铁不成钢的说道：“难道，你想以后众人都封侯拜相，出则牧守，入则三公。只有你大腹便便，为一贪食小吏，靠着父辈余荫过活一生？这等事，简直生不如死！”

  娄仲达停止吞咽动作，认真的想了想，随即又拍了拍船帮，“无妨，我以后当水军便可。既不用担忧身体肥硕骑不了马，也能得军功。”

  “傻儿，这江河湖水，能通往的地方都是有限的，只当水军，能有多少军功让你拿。不说别处，就说我们这支巴蜀水军。陆军都已经在整备行装了，我们还半点号令都没有收到，分明就是无用功之处了。”尉粲还是急躁，来回踱步，险险踩到和段韶并排躺在一起的高岳脸上，“你们这般惫懒，似乎一点也着急。我可知道，那几个武川小子，正准备找王上说话，请愿跟随陆军，南下湘州。我们也去吧，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。这些武川子，天天想着抢功！”

  “你急什么。”段韶抖了抖眉毛，尉粲来来去去的身影，完全影响了他晒太阳的雅致。他坐起身子，拍了拍袖子，看着有些炫目的江面，款款说道：“咱们这支水军要去的可不是湘州，而是江东，是建康！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“所以，你们想去湘州？”

  竹阁里，裴昇没有抬起目光，依旧看着手上那本萧绎所撰写的《金楼子》。案几上的博山炉中正有青烟袅袅腾起，将一抹淡雅的香气随风送到各处。

  跪坐一侧的贺兰祥张了张口，在答话之前却下意识的看了宇文护一眼，旋即收回眼神，认真回复道：“正是如此，恳求王上能够答允我们三人所请。臣等必然披心沥胆，奋勇争先，不会丢了玄甲军和王上的颜面。”

  “为何？难道是因为不想跟着韦孝宽？还是说你们眼巴巴看着陆军将要启程行军，便急不可耐？”裴昇轻轻扫了堂前三人一眼，声音平淡。

  “不是这样……”贺兰祥闻言之后有些急，音量提高，但是又马上想起这是在裴昇面前，顿时戛然而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