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镇兵到大帝，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500页

  “启禀王上，我等欲往湘州，那是因为彼处地形风貌与宁州有几分相似。一样有着高山峻岭，莽莽森林，就连当地蛮人也类同。前度伐蜀，唯有我等所在中路进军不利，被挡在五尺道外，踌躇于棘道，未竟全功。”尉迟迥微微起身向前，接过了贺兰祥的话头，“我等辜负王上所愿，日夜煎熬，心思焦虑，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攻取宁州。此行正是想借湘州，来提前熟悉这等和宁州相似的地形，为日后再入宁州，以作准备。”

  尉迟迥神情恳切，配合着他尚未康健的面色，分外有着说服力。

  裴昇微微垂下书卷，再度环视一圈三人，眼神特意在宇文护身上停了片刻，“这个主意，是你们三人之中谁出的？”

  尉迟迥一楞，情不自禁的想要回头，却又强行忍住，继续恳切说道：“是我三人一起商议的，并无先后。王上，我等并非是想要抢功，确实是真心想为再入宁州做准备。”

  裴昇轻叹一声，缓缓摇头，“我知道你们不是为了抢功。若真要躺着拿功劳，你们应当会乖乖的等着水军开拔。你们这是想要让功，是吧，萨保。”

  “王上……”宇文护面皮一抖，浑身顿时崩紧，脑子开始急速转动，然而急切之间，根本想不出什么好的说辞。

  “你啊，人不大，心眼倒不小。”裴昇招了招手，示意宇文护上前，然后卷起手中书籍，一击敲在他的脑袋上，“这么小就懂得开始分派系，搞平衡？这么大的军营，这么多的军功，还需要你们三个小子来让？”

  宇文护被敲得脊背发凉，呐呐难言。贺兰祥倒是挺有兄弟情谊，脖子一梗，便想要出声替宇文护受过，未想这等神情落在裴昇眼中，结果也被狠狠敲了一击。唯独身子没好利索的尉迟迥，伸着脑袋等了半天，也没等到裴昇的敲头。

  “你们三人，一个想太多，一个想太少，唯有薄居罗是真心想要去湘州，积累经验的。”裴昇甩了甩手腕，捏着书卷一一指点。

  “下去，下去，回去乖乖等军令。下次再来我这里搞什么跪求情愿，敲的就不是脑袋了。”裴昇没好气的挥手示意。

  直到这三人出了殿门，转入楼梯，在一卷暖风之中松懈吐气时，又听到身后传来裴昇低低的声音，“我希望你们能记住，你们都是唐人，而非什么怀朔人，武川人。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六月十日，休息了半月的唐军终于从江陵出发，再度开始行军。此时的裴昇也已经收到了慕容绍宗发回的战报，以及同时送来的那枚侯景首级。

  不知道，以这种方式进入江陵，算不算了了侯景心愿？
  正如慕容绍宗对侯景所说的，裴昇调动慕容绍宗并淮北三万骑兵，走义阳三关南下荆襄，最主要的目标自然不是独独为了侯景一人，而是抱着将侯景、王僧辩、兰钦三方势力一网打尽的主意。

  但是让裴昇万万没想到的是，这三方势力反倒是先在荆西之地，互相打的水生火热。不知道是事先通气，还是两人心有灵犀，王僧辩和兰钦居然还联手将侯景打的稀烂，导致他在逃窜途中直接被慕容绍宗捡了人头。

  然而，更让裴昇想不到的则是，在与侯景交战之后，王僧辩没有回师江陵救援萧绎，而是坐上了侯景丢弃在巴陵附近的舟楫，打着诛贼的旗号，沿江东进，直趋扬州钱唐。

  至于兰钦更是和他前后脚出发，亦是乘舟东进，不过他去的方向是建康。

  就这样，互为三角的长江中游三座重镇，巴陵和夏口，俨然已经变成了空城。唯有武昌里还停驻着一头雾水的湘州刺史萧恭，不过其麾下大部兵卒也都被兰钦带走了，武昌在某种意义上也能称呼为空城。

  这导致，原本准备在攻占江陵之后，加入荆西战场，与侯、王、兰三人好好周旋切磋一番的裴昇，顿时傻了眼。只得快马派人将新的军令传给了慕容绍宗，命其更改进军方向，直接沿着长江东进，先夺武昌，再占湓城，然后顺着赣水南下，攻略江州。

  至于攻破江陵的这支兵马，则继续由于谨为主帅，独孤如愿和王罴为左右都督。他们需要先扫荡干净荆西地区遗留的众多侯景溃兵，再图湘州。

  按照裴昇的设想，这左右两路大军，将会在广州汇合，然后再一起攻略越州和交州，以及宁州。所以真心求战的尉迟迥被调到独孤如愿麾下，随军南下出征。贺兰祥和宇文护则和段韶等人一起，在六月十三日，跟着韦孝宽所率领的巴蜀水军，顺着长江，前往江东。

  当然，随着北唐这台战争机器轰隆开动，有所动作的不止是荆襄地带，与建康一江之隔的淮南，也在裴昇的诏令下，开始进军。不过他们的攻略方向并不是近在咫尺的建康，而是兵分三路，一路由主帅李虎率领沿着淮河西进，扫荡淮南未尽之地。一路由裴之高从广陵渡江，进攻京口重镇。

  最后一路，则是斛律光所部水军，逆流进入长江航道，攻略沿线两岸重镇，诸如姑孰、历阳、襄垣（今芜湖）等。他们将和韦孝宽的蜀地水军会师，完成自长江中上游到下游的全部控制。

  与此同时，屡屡上书求战，差点要写血书的彭乐，终于得到了裴昇的应允，带着一支新军，从洛阳出发，一路耀武扬威，出颍川，横穿豫州南下，他的目标是扬州。

  这个消息甫一传开，顿时引起了北地诸多刺史方伯的羡慕嫉妒恨，相对应的，各种求战文书奏报，如同雪片一样飞向裴昇。

  那裴昇现在在干嘛呢？
  他正在指挥人，将江陵那八万多卷的藏书，一一清点，一卷不留尽数运回洛阳。

  在洛阳城当中，一座新的建筑正在拔地而起，裴昇将其命名为文渊阁。

  此阁并不在宫城之内，也不在贵胄富人扎堆的内城，而是位于所有人皆可来，也皆可往的外城。裴昇希望能将此阁变成天下最大的公共图书馆，当然，那些典籍藏书中的珍贵孤本，会被妥善保存起来，放在图书馆中的是抄录的抄本。

  至于洛阳宫城内，确实也有一座新建不久的阁楼。

  其名为凌烟阁！

  第367章 最是仓皇辞庙日
  扬州，钱唐。

  这是一座风光明媚的城市，所谓的“东南形胜，三吴都会，钱塘自古繁华。”特别是在这夏日，吴山脚下，西子湖畔，十里荷花竞相绽放，暖风轻送，将这抹花香吹遍全城。

  然而，这等美丽景致，此时此刻，却根本无人有着闲心观赏。

  在钱唐官寺内，正氤氲着一片沉默。

  “事到如今，敌军就在城外，该如何应对？”太尉郭元建见半晌没人说话，只得挺身而出，对着扶额不语的王伟说道：“是打，是降？你总该有个说法，侯…大将军…命你留守钱唐，可不是让你在这里不言不语，装聋作哑的！”

  王伟闻得侯景之名，眼眸一缩，抬头环顾，只见堂中诸将神色俱是茫然中带着惶恐，他心中不由大为叹气。此时已至七月，时隔旬月之久，关于侯景兵败荆西，命丧慕容绍宗之手的消息，早已经传了过来。